故太上神化,其次使不得为非,其次赏贤而罚暴

原文

故太上神化,其次使不得为非,其次赏贤而罚暴。

衡之于左右,无私轻重,故可以为平;绳之于内外,无私曲直,故可以为正。人主之于用法,无私好憎,故可以为命。

夫权轻重不差蟁首,扶拨枉桡不失针锋,直施矫邪不私辟险。奸不能枉,谗不能乱,德无所立,怨无所藏,是任术而释人心者也。故为治者不与焉。

翻译

所以治理天下,最上策的是从精神上转化,其次是用制度去约束,最后才是用赏罚来处置。

秤对于所称之物来说,不会根据自己的私心来改变它们的轻重,所以能够称量;墨绳对于所量之物来说,也不会凭自己的私心来决定它们的曲直,所以能够平准。君主实施法度也是如此,不因爱好、憎恶而改变执法的标准、量刑的尺度,所以才能实施法制政令。

权衡轻重,哪怕是蚊子头那么小的误差也不发生;矫正枉屈,哪怕是针尖那么大的误差也不发生;纠正歪邪,不以私心回避风险;执法如此公正严明,奸诈小人不能枉法,谗佞之人不能乱法,这样不会有恩德,也不会有怨恨,但这种凭借法术治国而不重视人心改造的做法,真正治理天下的君主是不采用的。

出处

《淮南子》主术训,又名《淮南鸿烈》,刘安(前179年~前122年),西汉文学家、思想家,汉高祖刘邦之孙,淮南厉王刘长之子。

这本书是其门客集体编写而成的一部著作,用于献给初登基的汉武帝刘彻,深得汉武帝喜爱。刘安后因谋反事败,自杀而死。

解读

这段话的最后一句话「是任术而释人心者也,故为治者不与焉」,是一个负面的表达,明显与前文正面的表达不是很相符,怎么读怎么不对劲,查了很多资料,才发现问题出在哪里。

很显然,《淮南子》的这段话来自于《文子》的精诚篇和下德篇,由其中的两段话拼凑而成,而原文中这句话是「是任道而合人心者也,故为治者,知不与焉」,这里的「知」是「聪明才智」的意思,大意是「治理天下的君主,顺应客观规律、符合大众民心,不会过度地从主观出发去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」。如果把这一段话替换为原文,就非常通顺了,严重怀疑是在传抄的过程中抄错了。

而且非常有趣的是,《韩非子》中也有句式一样,但意思完全相反的话,「释法术而心治,尧不能正一国」,大意是「放弃制度流程和管理策略,而选择凭主观意愿治理政事,就连尧都不能管理好一个国家」,表达了对于「法」和「术」的极度重视。

更有趣的是,《淮南子》的编撰者刘安是黄老思想的坚定簇拥,《文子》的作者更是老子的学生,《韩非子》的作者韩非更是著有《解老》、《喻老》两篇解读老子的文章,对老子思想吸收颇多,在司马迁的《史记》里,老子和韩非更是放在一起,编为《老子韩非列传》。

废话说了那么多,那到底他们到底在想什么,说什么?

对于我而言,他们说的都是对的,老子的思想核心是顺应自然规律、无为而治,适合小国寡民;韩非的思想核心是建构社会规则、依法治国,适合大国众民。

对于一个小型组织,或者熟人社会而言,「神化(思想认同)」就够用了,大家只要保持在一个频道上,就不会出太大问题,因为相互的关系比较紧密,相互之间会有一定的约束,如果再增加制度与奖惩,很可能边际效应为负。这就是企业家常说的「使命、愿景、价值观」,或者是国家所讲的「意识形态」。

当组织再大一些,大到我们已经不能认识每一个其他人,这个时候,光是「神化」就不太够用了,我们需要与不认识的人之间建立起某种共识,才能继续维系这个组织的存在,这个共识就是「不得为非(制度约束)」,当然这个共识的基础核心还是「神化」。对于企业而言,这是流程制度,对于国家而言,这是法律法规。

当组织继续扩大,进入陌生人远远多于熟人的陌生人社会时,大多数人与人之间已经不再存在任何关系,人与人之间相处的风险急剧上升,而且对于如此众多不同的人,「神化」的作用也就只能局限于最最基本的议题上,只能起一个基础性的作用,而且「不得为非」的共识非常容易被挑战,所以我们不得不为它再上一层保险,即「赏贤而罚暴(奖励与处罚)」,利用利益来强化制度与规则。

总而言之,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正确的道理,世界的复杂程度与变化速度超乎我们的想象;世界上也没有能够彻底解决的问题,我们在解决问题的同时,同样也在创造全新的问题。现实就像无限的俄罗斯套娃,对于每一层俄罗斯套娃,都有相应的应对解决之道,而当我们解决了一层套娃,就一定会有下一个全新的套娃等着我们。

如果想用应对某一层套娃的方法,去应对这近乎无限的套娃游戏,结局只能是悲剧。

总结

顺应规律、与世迁移、实事求是。

拓展阅读

老子曰:衡之于左右,无私轻重,故可以为平,绳之于内外,无私曲直,故可以为正,人主之于法,无私好憎,故可以为令,德无所立,怨无所藏,是任道而合人心者也。故为治者,知不与焉,水戾破舟,木击折轴,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,智不载也,故道有智则乱,德有心则险,心有眼则眩。夫权衡规矩,一定而不易,常一而不邪,方行而不留,一日形之,万世传之,无为之为也。

《文子》下德

老子曰:悬法设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,诚心不抱,故听其音则知其风,观其乐即知其俗,见其俗即知其化。夫抱真效诚者,感动天地,神逾方外,令行禁止,诚通其道而达其意,虽无一言,天下万民、禽兽、鬼神与之变化。故太上神化,其次使不得为非,其下赏贤而罚暴。

《文子》精诚

释法术而心治,尧不能正一国。去规矩而妄意度,奚仲不能成一轮。废尺寸而差短长,王尔不能半中。使中主守法术,拙匠守规矩尺寸,则万不失矣。君人者,能去贤巧之所不能,守中拙之所万不失,则人力尽而功名立。

《韩非子》用人

背法度而心治兮,辟与此其无异。

《楚辞·九章·惜往日》

天设日月,列星辰,张四时,调阴阳。日以暴之,夜以息之,风以乾之,雨露以濡之。其生物也,莫见其所养而万物长;其杀物也,莫见其所丧而万物亡。此谓神明。

《文子》精诚

神明之事,不可以智巧为也,不可以强力致也。

《文子》精诚

心之精者,可以神化,而不可说道。

《文子》精诚

释道而任智者危,弃数而用才者困,故守分循理,失之不忧,得之不喜。成者非所为,得者非所求,入者有受而无取,出者有授而无与,因春而生,因秋而杀,所生不德,所杀不怨,则几于道矣。

《文子》九守

阿哲

好奇、探索、创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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